书评

女性朋友们大多都有一些相似的体验,比如小时候“月经”这个词有各种替代说法,从例假到现在的大姨妈,还有我小时候使用的“身体不适”;估计大家都有或者都认识朋友饱受痛经或者月经失调的痛苦,也大多尝试过红糖水,短效避孕药等等调节月经的措施;年纪到了20多岁,就会听到赶紧要结婚生子的说法,尤其是如果有一些妇科疾病,更可能听到“你这个病,生个孩子就好了”之类的说法。

这些体验都是在医疗中性别歧视的大背景之下的,而Unwell Women这本书系统性的回顾了医疗中性别歧视的历史。从医学诞生之初,由于主要的社会“功用”在于生孩子,女性的健康是由子宫完全定义的,由此也就开始了对于女性长期的欺压和不公正待遇。女性的不健康,基本都被诊断为为是生育方面的问题,如果一位女性到了年龄没有结婚生子,她的子宫就会被诊断为:因为“欲望没被满足”“到处游走”造成疾病。还有著名的hysteria,更是把女性的情绪和子宫联系起来。虽然随着医学的发展,医生们发现了卵巢,性激素对于女性健康的重要影响,但是还是“换汤不换药”,背后总是有这种对于女性生育功能的过分强调,忽略她作为一个人应有的其他权利。除了对年轻未婚女性说“赶紧结婚生子“之外,更年期也被认为是一种需要治疗的疾病,以保留“女性特质”。Hysteria虽然现在不是科学定义的疾病了,但是还是会被用来形容女性,大多数都是在不符合男性希望的温顺的,尊崇社会规范的情况下。

月经也长期的被污名化,远古时期被认为是有毒危险的,后来被认为是证明女性不如男性的证据:“毕竟她们每个月都要unwell一下,为什么值得在职场中被平等对待呢?”🙄️ 女性疼痛长期被忽视,过去分娩的痛苦被认为是女性必须要承受的,还有医生会完全否认这种痛苦的存在(因为他们自己不用生吧),以至于麻醉剂在分娩中的使用需要维多利亚女王亲自“背书”。女性的疼痛更容易被认为是“心理上的”,而不是“生理上的”,可怕的医学手段诸如脑白质切除术之类被主要用在女性身上。女性还承担着生育和性健康的主要责任,比如男性避孕药研究受到百般阻挠。另外女性的身体和疾病,长期处于一个underresearch的状况,从开始解剖学研究就忽视女性以至于女性生殖结构直到90年代末才被精确描述,到很多直到现在都是迷的妇科疾病,到以女性患者为主的自体免疫疾病的成因和治疗手段都未知,再到女性症状因与男性症状不同而被忽视(以心脏病为例)。这些和医学长期由男性主导密不可分。

但更可怕的是,对于女性的性别歧视深受Confirmation Bias(确认偏误)的困扰。大多数历史上的男性医生都带有着女性就应该结婚生子,待在家里的偏见,于是即使没有直接证据,如果受教育的女性身体不舒服,他们会认为“是因为女性不适合进行智力活动”,甚至会让她们进行什么都不做的“rest cure”,导致更严重的结果。这种偏见也导致女性参与医疗事业更为困难,也就更难挑战这些固有的偏见。另外女性很容易被迫陷入到一个叫做“情绪化”的怪圈:不发声的话不被人重视,发声的话就会被认为是“情绪化”,“hysteria”,因此不可信,这点在suffrage movement中体现尤甚。面对suffragist提出的非常合理的,但是挑战男权社会的诉求,男性认为她们是大脑太活跃的hysteria,“正常的女性不会需要这些“,拼了命的想让她们闭嘴。

除了性别歧视外,作者还提到了医疗系统中的种族歧视和阶级歧视,包括了少数族裔和贫穷女性被认为不怕疼,还有在少数族裔身上进行的完全不符合伦理的医学实验,其目的是为了帮助上层白人女性获得健康。种族歧视和阶级歧视在女性权益运动历史中也广泛存在,比如女性避孕被提出之初,除了解放女性之外,也有着优生学的污点,一些活动家认为可以通过这个手段进行“race perfection”。

这本书的内容非常之丰富,除了跟医学相关的内容以外,还有中世纪猎巫师, Women Suffrage Movement等等历史上对女性都有重大意义的事件,读罢深感历史之沉重。作为一个也被医学救了一命的读者,更觉得需要感激这些历史上因为歧视而受苦,还有不堪歧视而斗争的unwell women们。下面附上摘抄和每章的简要介绍。

摘抄

Chapter 1: Wandering Wombs

这章回顾了从希波克拉底开始,一直到中世纪对于女性健康的认识。自医学诞生初始的希腊,由于女性地位低下,“功用“仅在于生孩子,女性健康是由子宫完全定义的,因此便有了“游走的子宫”(wandering womb)假说,认为子宫是“animal within an animal”,有自己的欲望(主要就是要怀孕),如果欲望得不到满足就会在体内游走,导致各种疾病的发生。而治疗方案也非常简单粗暴:结婚,性生活或者生孩子,以满足“子宫自己的需求”。

到了中世纪,基督教又添上了女性的原罪,他们认为潘多拉因为抵抗不住诱惑打开了魔盒,导致了所有疾病的诞生。夏娃从亚当的肋骨而来,所以天生就是不完整的,而且她的不服从偷尝禁果,破坏了一切和平。因此,女性在健康问题上面临一种shame,不健康时也无法大大方方的去找医生治疗,而且由于“男女授受不亲”,医生又多为男性,所以也无法对女性进行仔细的检查。

不过本章也提到一些进步分子,比如Soranus of Ephesus(Gynecology的作者),反对把子宫当作另一种生物,他提出的治疗方案也更为合理,休息,按摩,沐浴,阅读,合理饮食等等。在十一世纪,南意大利的Salerno医学院是第一所培养女性医生的医学院,其中最著名的是Trota,The Trotula的作者,开篇写道:“from the condition of their fragility, out of shame and embarrassment, do not dare to reveal the anguish of their diseases (which happen in such a private place) to a physician."书中她不认为女性的身体是天生虚弱的,而且也采用比较合理的治疗方式。可惜她的努力在日后被丢掉了,在十四世纪,女性再次被禁止进行医学实践。

Chapter 2 Possessed and Polluting

这章第一部分介绍了在宗教影响下,厌女的伪医学知识得以广泛传播。其中包含了诸如月经是女性脆弱,罪恶的原因等等。同时女性不拥有话语权,而且不得参与医学学习,因此没有自己的声音。

第二部分介绍了Witch Hunt的历史。女性成为了替罪羊,如果和社会标准不符(比如性格比较不温顺,没有结婚之类),就有可能被认为是女巫。最终女巫风潮的过去是靠歧视女性的医学知识,也是很讽刺了。